存文地。一个淳朴的狗血爱好者。

【玉逍遥&玉箫】玉家兄妹小短文X2

是刀子(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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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哥哥是个百宝箱。

小时候,她最喜欢坐在花园的墙边,等哥哥回来。十岁不到的小孩子,已经学会了背着爹娘出门,练就再娴熟不过的翻墙功夫。她乌黑的头发上簪着鹅黄的迎春花,圆圆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笑颜,看哥哥从墙那头探出脑袋,朝她挥手,轻轻地喊“小玉”。

她满怀期待地想,这次哥哥给她带来了什么?是甜丝丝的糖和糕饼,还是有趣的小玩意儿?可是这次哥哥居然失手,一脚没踩稳,摔在了她身上。这一摔摔出满衣袖的东西,叮叮当当散落一地,有坠着玛瑙珠子的缎带,有头部雕刻成梅花的木簪,还有做成小兔子样子的糖果……都是小女孩会喜欢的玩意。可这次她看都不想看,她被砸得太疼,委委屈屈就要哭了。

哥哥哄着她,向她道歉,拉着她去看满地的礼物。“小玉,你掉的是这个糖人,是这个发簪,还是这个风车?”

他说得拿腔拿调,她故意别过脸:“哼,你揣着那么多东西,难怪那么沉。”

她一点儿也不配合,少年却一心一意地演独角戏,笑嘻嘻地说:“嗯嗯,你很诚实,这些都是你的啦。”他捡起一颗糖,剥开糖纸,递到她的手里。她看了一会,慢慢地含在嘴里,感觉到舌尖扩散的甜意的刹那,她突然就笑了。

哥哥永远知道她喜欢什么,该怎么让她开心。她一天天地期待着哥哥从外面回来,像变戏法一样给她变出惊喜,直到哥哥传了信,说要加入云海仙门,以后便不常回家了。

她独自在花园的墙边坐着,无来由地觉得有点伤心。反反复复想了一夜之后,她收拾了包裹,去找爹娘。

这是她头一次出远门。她站在山脚下,远远地有人朝她跑过来。她的兄长长大了,身量拔得很高,个性却和以前一模一样。他朝她笑起来:“小玉,我给你准备了礼物。”

她装作一点都不期待,兄长却还很有兴头,从本该空荡荡的衣袖里倒出一个大包裹,抖抖开,是一身桃红色的裙衫。“这是仙门的服装,我特地为你定做的。”他拍拍她肩膀,很骄傲的模样。

她故作惊讶地说:“哥哥,你居然还随身携带女装。”

兄长瞪大眼睛,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:“本来还挺正常的,小玉你一说,怎么就说得那么奇怪……”

他此刻的样子有趣极了,她看了眼,捂住嘴,噗嗤就笑了。

在仙门的日子转眼而过,数百年后,发生了血河战役。追捕鬼麒主的日子难免要风餐露宿,他们已经数日没有停歇,连最富有精力的二师兄都不由面露倦色。

风吹过密林,发出枝叶抖动的声音,伴随着人肚子的咕咕作响。兄长转过头:“是谁肚子在叫?”

她不说话,二师兄也不说话,兄长眯起眼睛:“奉天,是你吗?”

二师兄迅速说:“不是我!”

二师兄素来好面子,就好像自己的肚子早兄长一步响了,都算是输给了他。兄长挥挥手:“算啦,我也饿了。”

“但现在哪来的东西吃?”二师兄说。

兄长挑起眉毛,得意扬扬:“奉天,这就是你有所不知——”他在衣襟里掏了掏,从里头摸出一包烤鸡,又摸出一袋香肠,紧接着还有肉包子,鸡腿……

空空荡荡的地面突然摆满了食物,散发出的气味简直浓郁到不真实。二师兄讶然说:“玉逍遥,你衣服里到底能装下多少东西?”

而兄长故作神秘地眨眼,说:“你猜?”

她在旁边偷偷地笑。她想,就连自己,也不知道兄长身上到底能带多少东西——而正因为不知道,才每一次都充满了雀跃与惊喜。

那时她觉得,兄长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,他能在她饿的时候摸出食物,也能在离经哭闹的时候变出拨浪鼓,熟稔地逗孩子开心。他就像传说里的仙人,带了满身的法宝,总能在最好的时机变化而出。

不过可惜的是,他最后还是失手了一次。

当时她躺在兄长怀里吐血,她知道自己全身的经脉都已经碎了,呼吸像临近干涸的水流,在渐渐地消退。兄长抱着他,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“小玉”,又说“我一定要救你”。

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,是兄长在慌乱无主地掏衣袖,掏了许久,却只能找到一颗金丹。

对于此技如此得心应手的玉逍遥,在自己妹妹最需要的时候,却只能变出这最没有用的东西。

“怎么会这样,怎么会这样啊!”他低下头,嚎啕大哭。她又吐了几口血,渐渐感到一些恍惚,就好像回到很久之前,她和兄长都还很小的时候,那时她摔在地上,感到说不出的痛,说不出的难过,而兄长正笑嘻嘻地伸出手,准备倾倒出一身的法宝,要哄她开怀。

可只有金丹掉在地上,滚了几圈,没有人管它去了哪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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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尘埃落定后,天迹去看妹妹。

此时已是暮春了,满山的花却还开得很好。天迹采了一捧红杜鹃,放在妹妹坟前。

玉箫死时还是个少女,而女孩子总是喜欢花。以前在玉门世家的时候,她常拉着哥哥去后山,又央他做花串给自己玩。玉逍遥从小心思巧,最擅长捣鼓花里胡哨的东西,彼时便盘腿坐在满山郁郁芊芊的春色中,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串着,看妹妹摇曳着红裙,扶了头上簪得挤挤攘攘的花,转过眼来对他嬉笑。

那穿梭翩跹的红影,也似一枝不住摇动的花团,带着初生的鲜妍与活气,忽然之间,就委落殆尽,归为尘泥。

天迹拂了拂衣袍,依旧盘腿在墓碑前坐下来,絮絮地说起近日的事。邪祸已然消弭,天下将复靖平,他与君奉天打算相携归隐。离经回去整顿昊正五道,默云徽三劫已毕,世浪洗练后,依旧做他九天之上的仙家掌门。

“说起来,我和奉天,还有小默云也曾来这里陪你,”天迹失笑道,“只是墓碑立了又倒,人死了又活,你大概也要被我们弄烦了。”

“不过你放心,这里不会只有你一个人,”他轻声说,“我与奉天会常来看你,小默云和离经他们也一样。啊,对了,还有阿雪。”

“你还记得吗?就是上次喊你姑母的那个。”他说着说着,不由面露欢喜,轻快道,“生得漂亮,性子也斯文有礼,是个好媳妇。他们已经退隐,手脚要是快些,下次来看你的时候,只怕孩子都生了,到时就让孩子喊你祖姑姑。”

他挠了挠脸,嘟哝说:“祖姑姑,听着显老,只怕你不喜欢。”

他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些没意义的闲话,一边慢慢地把头依偎在冰凉的墓碑上。从他垂落的眼睫下,能看见碑边矮矮的小土包,除了他放上去的红杜鹃,那里还生着细细碎碎的野花,红的紫的,重叠的花瓣迎风展开,带着温柔而热烈的颜色,像是魂灵难以开口的回答,一朵一朵地开出埋葬了她的土地。

天迹无来由地想,他也多希望自己能化身为这样的花草,听一听飘离于人间之外的声音。

他合上眼,不知过了多久,只觉自己应是睡去。梦里满山纷红骇绿,一股子热闹的颜色压也压不住,要喷薄染上高阔的天。玉箫还是穿那身桃红的裙子,两颊晕着青春的红润,也似锦簇群芳里开得最好的那一枝。

“哥哥。”她以袖掩唇,善睐的双眼带着熟悉的亲昵与狡黠。天迹呆了一呆,只觉心口一阵剧痛,好似剥落陈年的血痂,淋漓的血肉都从底下析离出来。他猛抽了口气,活络的头脑成了呆笨的石头,一时什么也想不了,只顾疾步朝她奔去。漫山遍野的花枝也像在他的步履中颤摇,如颠簸的红浪,要推送他到想望之人的身边去。

“小玉,小玉,”他挽住姑娘的衣袖,驻足顿住,哑声道,“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说——”而玉箫眨了眨眼,忽的嗤嗤笑说,“傻大哥,我已经听你说过了。”

她拉着天迹轻巧地坐下来,伸手拨弄着身边芬芳的花朵,悠悠然地道:“二师兄、离经、小默云,他们的事我都听你说过了,对了,还有那位阿雪……”她转过来对哥哥眨眼睛,弯弯的睫毛像灵活的蝴蝶翅翼一样拂掠。

天迹道:“等阿雪抱着孩子过来,就让孩子喊你祖姑姑。”

玉箫想了想,忽然说:“我不做祖姑姑。”她站起身来,熏风吹动她乌黑的发辫,也吹开她鲜亮的裙摆,就像缓缓展开无数细密的扇褶,从中析露出来的都是一片片明艳的图影,“我还那么年轻,头发都还是黑的,做人祖姑姑哪能是这个样子?”

天迹给她说得怔了怔,旋即大笑起来,连声说:“是啊,是啊。”他一边说,声音却一边颤抖起来,“我的小玉还是个小姑娘,年轻着呢。”他忍耐着眼中的酸楚,捉住妹妹的手,放在自己的鬓边,那雪白的长发一缕缕从姑娘的指间滑下,像一段段纷纷坠落的时间:“可是你哥哥我就不一样,都已经做了人家的父亲,又做了人家的阿祖,简直老得不成样子了。”

他张开手,玉箫俯下身来,随顺地依偎入他的怀中。他的眼泪无声坠落,消失在姑娘浓黑的发间。好一会,他才颤声说:“哪能像你,永远做人的玉姐姐……”

姑娘轻轻地笑着,没有说话。满山的风簌簌而起,吹动围绕他们的眩目的红浪,也吹干他流淌满面的热泪。天迹直起后背,从坟边转醒,天空星汉明灭,光华流转,便如无数个同亲近之人共度的良夜,而墓碑上的名字被热闹的花朵簇拥包围,让人恍惚之间,也像见到当初那满头簪花的少女。



2018-08-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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