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管龙崽就是变成蛋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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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忘归捡回来一个蛋。
一个很大的蛋。蛋壳呈青白色，内里透出一团黑紫。
儒门众人凑在一起围观：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蛋！”
“足足有人的脑袋这么大，这得是什么动物的蛋啊！”
众人越说越好奇，有一个忍不住伸出手，尝试摸一把。
“嗷！”一直窝在旁边的小龙陡地跳过来，瞪圆眼，朝伸手的弟子凶狠地龇起牙，并且迅速用身体把蛋包了个严严实实，活像抱松果的松鼠。
弟子给小龙吓得往后一缩，云忘归道：“哎哎哎，别摸。这个蛋还是夜风找回来的呢。”
天迹和君奉天正巧回儒门办事，见众人聚成一团，也过来凑热闹：“怎么了？”
旁边君奉天道：“云忘归，你怎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。”
“师尊，别管这个，你先看这蛋，”云忘归拿手指戳了戳夜风的头，把护崽的小龙戳开，“今天我带着夜风出去遛，遛到小树林里，夜风不知怎么的就激动起来，扑腾几下就飞了，我差点追不上。”
云忘归笑嘻嘻地拿衣袖擦自己黑一道灰一道的脸：“我急急忙忙赶过去，发现夜风飞到一处快塌了的石壁上，翅膀扇得厉害。石壁撑不住，就垮了，当下把我们埋在里头。我钻出来的时候，就看见夜风抱出来这个蛋。”
君奉天也俯下身去观察，用手摸了一下：“嗯，里面是活物。”
小龙支棱着眼看他，居然没露尖齿去咬，反而不声不响地跳到一边去。
“看夜风对这个蛋这么关心，”云忘归心思活络，快言快语地道，“里面该不会是帝龙胤吧？”
天迹也蹲过来研究，碍于虎视眈眈的小龙，到底没敢拿手摸：“很有可能。”
君奉天摸了摸下巴，沉吟道：“应该就是如此。”
得出结论的同时，夜风又蹿回来，停在蛋尖上，低头张开翅膀，把蛋裹了个纹丝不露。
众人注视着抱着蛋的小龙。
云忘归有一个微妙的想法：“……夜风这……”
天迹也有一个微妙的想法：“该不会是……”
君奉天替他们说出了心里的话：“要把帝龙胤孵出来？”
云忘归忍不住道：“夜风你自己才孵出来一个月，就要去孵别人了？”
小龙鄙夷地盯着他。云忘归捞起夜风的翅膀：“好了好了，先把你的朋友放开，跟我去吃饲料……”
“嗷”的一下，是云忘归被小龙咬在了手指上，发出惨叫。
云忘归流下了酸楚的眼泪：“别看遛龙很威风，可龙真的很难养。”
天迹抬头说：“我觉得这个思路可行啊，万一真能孵出来呢？”
君奉天严肃道：“但一定要符合某些条件才能成功。”
旁边云忘归努力把手指从小龙嘴里抽出，忽的开口道：“师尊。”
君奉天：“嗯？”
云忘归摆正脸色，字字有力：“我有个大胆的想法，不知该不该讲。”
……你这话听着就不像该讲，但作为一个宽容大度的师父，君奉天还是说：“讲。”
“首先，我们知道帝龙胤与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”云忘归道。
天迹认真点头：“嗯。”
“其次，我们需要一个孵蛋的人。”云忘归继续。
天迹深以为然：“嗯。”
“同时，夜风自己还小，所以不行，孵蛋要交给一个有恒心有毅力有时间也许还有点功力的人来做。”
天迹有点跟不上节奏：“嗯？”
“所以，我觉得这个蛋，要让师尊来孵！”云忘归迅速得出结论。
天迹：“……”
天迹：“噗。”
君奉天：“……”
天迹说：“我觉得挺好的，另外奉天，其实我也有个大胆的想法，已经想说很久了。”
他没有问“该讲不该讲”，就讲下去了：“你以前待在儒门的时候，后面跟着离经云忘归那一帮徒弟，看上去真的很像带小鸡的老——”
君奉天的目光带着威压转了过来，天迹不讲了。
“好。”君奉天伸手端起蛋，飘然离去，“我来孵。”
云忘归目送师父的背影，和匆忙追赶的天迹的背影，对不知何时出现的玉离经说：“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，师尊怎么好像当真了？”
君奉天是个说到做到的人。
夜晚，君奉天与天迹盘腿坐在蛋的两边，默然不语，看上去像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。天迹手里捧着一本《人工孵化小鸡教程》，清了清嗓子，煞有其事地念道：“要想孵化出健壮的小鸡，我们需要严格遵守以下要点，首先，挑选优质健康的种蛋……”
君奉天：“这个可以跳过。”
天迹于是翻过一页：“好的，其次，种蛋产出后，必须经过擦洗与消毒……”
君奉天：“这个也可以跳过。”
天迹继续往下翻：“另外，必须保持合适的温度与湿度，注意通风……”
旁边的夜风终于忍无可忍张开嘴，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：“嗷！——”
天迹差点被龙类巨大的吼声震翻，只觉耳朵里像装了个鼓风机，刮得他脑壳疼：“夜风你耐点心啊，我们这不是在研究么！”
“玉逍遥。”君奉天突然说。
天迹茫然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君奉天沉默片刻，终于缓缓开口：“既然同样是孵龙，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云忘归呢？”
云忘归挠着脸道：“哈哈哈，问我啊？”
云忘归敲着额头思索：“这个嘛，我当初也没怎么孵夜风，就把蛋揣在身上，走来走去，有一天突然就孵出来了。”
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，昊正五道的弟子们经常能看见他们的法儒尊驾在走来走去。
法儒尊驾步履沉稳，气态威严，一手背在身后，另一手……端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蛋。
侠儒无踪路过，嘻嘻哈哈地打招呼：“尊驾，锻炼臂力呢？”
君奉天：“……”
散步完后，君奉天回去，把蛋搁在铺好的褥子上，先念《诗经》，再念《大学》。
天迹在旁边想，这算不算变相的胎教？
夜风也趴在蛋上，用爪子一下一下地、小心摸着蛋壳。
念着念着，君奉天忽然就不说话了，天迹也没有出声，两人一并默默注视着蛋和小龙。
小龙黑漆漆的眼里有什么在闪，像融化在夜色里的露水。
小龙抱着蛋睡着了，天迹说：“夜风看着蛋的样子，似乎有点难过。”
君奉天道：“他们是兄弟，彼此有特殊的感应。”
天迹伸了个懒腰，忽然笑起来：“不过他们龙族的特性也太犯规了，受了伤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，变成蛋就能重新开始。”
君奉天问：“你也希望这样？”
“这个嘛，”天迹眨了眨眼，“能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固然很好——”
他歪过来，伏在君奉天身上，用鼻尖去蹭对方的脸廓：“不过要是连你也忘了，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。”
之后的几天，君奉天持之以恒地端着蛋出去遛。终于，在某一日，蛋传来了响动。
据说非凡之人降生时，天上总会有点异象，譬如紫气东来，漫天红霞之类。但蛋孵化的那天，异象一概没有，除了天气很好，暖和和的。
似乎意味着他这一次没有什么天降大任，只会安安稳稳地过寻常人的生活。
这天夜风一大早就躁动得厉害，到处扑腾，云忘归气喘吁吁地追，追到君奉天这里来。一人一龙夺门而入时，那颗巨大的蛋刚刚迸出第一条缝。
君奉天和天迹都很紧张地看着。
“哎哎，你跑那么快干嘛——”云忘归跌跌撞撞进来，看见蛋的状态，登时把话憋了回去。
但他的声音却像传进了蛋里面，伴随着咔擦咔擦的碎裂声，从壳内传来试探的回应：“唔？”
那声音听上去软糯糯的，像属于话也说不清的婴儿。
缝隙于是更大了，绕着蛋的尖顶裂了一个圈，然后蛋就像不太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左右摇晃了一会，最后整个歪在被子上。
蛋摔倒了，从裂开的尖顶里也摔出一个孩子。
黑头发，白生生的皮肤，五官留有明显的君奉天的痕迹。
天迹感动极了，简直想握住君奉天的手，大喊：“他做到了！”
云忘归张了张嘴，还未反应过来，夜风已经扑过去，张着翅膀，整条龙蒙在孩子脸上。
幼儿状态的帝龙胤伸手去抓小龙扑腾的翅膀，像去好奇地抓一只蝴蝶，把龙从脸上摘下来的时候，他眨了几下眼睛，就笑了。
夜风激动地发出龙族特有的吟啸：“嗷！”
帝龙胤歪了下头，也跟着：“嗷？”
好消息登时传遍了昊正五道，从那颗蛋里孵出来了人！一时间众多弟子都来围观。
也许是龙族的天赋异禀，还是小娃娃的帝龙胤落地后长得飞快，闻讯而来的弟子们看见的已经是三四岁面貌的幼童。
帝龙胤短胳膊短腿的，有点怕生地缩在君奉天身后，睁着紫葡萄一样的眼，不声不响地看人，像个安静的黑糯米团子。
弟子们暗自抽气，真可爱！
众人正热情围观着，不知情的皇儒无上正好路过，朝攒动的人群很是不悦地道：“有正经事不做，都聚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儒门弟子闻风而散，瞬间为皇儒开出一条道路，皇儒先是看见帝龙胤白团团的脸，愣了一下，又看见旁边的君奉天，愣得更厉害。
天迹道：“大前辈？”
皇儒默然，好一会才说：“我是不是该掏个份子钱？”
天迹：“啊？”
皇儒注视着帝龙胤的脸孔，即使小孩子的五官尚未长开，也带着与君奉天十二分的相似。
皇儒说：“你们手脚还挺快……”
天迹：“不是？大前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？”
皇儒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来，塞给天迹：“孩子的满月酒是在玉门办，还是在昊正五道？”
天迹：“……”
天迹：“在昊正五道。”
一个月后，昊正五道果真办了满月酒，此时帝龙胤已经会到处乱跑了。
也许因为听见的第一道声音来自云忘归，他跟云忘归格外亲近一点。儒门的众多弟子都曾见过他们的司卫同时遛两条龙的场景。
云忘归表示，这条龙十分好养。
帝龙胤性子闷，不太会说话，从蛋壳里就带出一股逆来顺受的脾性，软得任人揉捏。
天迹怕他在外面给人欺负了，特地说：“遇到有人对你不好，你回来跟我们说，我跟奉天去暴打他。”
帝龙胤眨巴着眼，小声说：“那要是你们打不过呢。”
天迹笑起来，使劲揉孩子的头，把软蓬蓬的黑发揉得一团乱：“还有大前辈他们呢，你放心，有我们给你撑腰，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。”
帝龙胤被他抱在怀里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。
这动作带着些犹疑，似乎在确认指尖的温度，然而在感受到切切实实的暖热之后，他终于低下头，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满月酒由皇儒无上主持。皇儒对此事非常热衷，毕竟让他找回了当初养凄城的乐趣，连每年的生日礼物送什么都已经想好了。
他在宴席上端着酒，清嗓子：“好了，让我们祝愿这个孩子，在今后的日子里，能够——”
他顿了顿，众多美好的词句在喉咙里都过了一遍，最后被他挑出一个：“幸福安康。”
嗯，这样就够了。
帝龙胤站在众人之间，脸上涨起红晕。夜风停在他的肩头，发出快乐的呜呜唤声。在他周围，一声声的笑语窜起来，皆带着殷切的期盼，对他道：“幸福安康！”
